驻村记

宜秀小孩

虽然平时在乡政府上班，不过驻村是免不了的。我们乡下辖的15个村，迄今我基本上都跑了一遍。其中最偏远的两个村，更是我待得时间最久的。

A村是我们这的一个大村，有30多个村民组，3400多口人。经济却是我们乡下辖15个村中最差的。看一个地方的经济状况不能看政府的办公楼（比如很多国家级贫困县的政府办公楼修得是相当大气洋气和霸气），不过这个村的村委会办公楼却算得上是这个村比较破落的一栋。老式的钢条窗户，墙壁上贴着各种招贴画。走廊的灯上积满灰尘，蜘蛛网是天然的防蚊防蝇的屏障。会议室的木桌子掉了漆，露出一道道裂缝。屋顶上是最老式的白炽灯，这在市区基本上是淘汰货，超市里都找不到的绝版。

这个村的副书记，年介50，长相四平八稳，看起来相当稳重，只是头发已是半白。额头上的皱纹不深，却很明显。他平时分管的事情很多，乡镇一级很多事都找他。所以事情多的时候也会拖拉，不过这是相当正常的，并没有太影响工作。他的办公室没有多少光线，屋里常年黑洞洞黑黢黢黑兮兮黑漆漆黑森森的，倒是有个白炽灯，然而不知是年头太长还是瓦数太低，开了也是昏暗，倒不如省点电。他的办公室有些凌乱，桌子上有层薄薄的浮灰。和会议室的那张大桌子一样，掉了漆后露出里面木头的颜色。桌上一边堆着小山一样的文件，两支笔，一个玻璃杯，没有电脑，也没有空调。

我想起之前曾经去另一个村检查工作的时候看见的景象，哪怕仅仅是一个普通的“跑腿打杂”的，也是单独一间办公室，空调电脑等设施一应俱全。

在副书记办公室隔壁的隔壁，是一个村委委员的办公室，同样是一间很破落的办公室，但是他的主人是我非常乐于打交道的一个人。年龄不算大但也不小，总是把自己短短的小碎发梳得相当有习大大的派头（当然习大大的头发长度起码是他的20倍），经常戴着一副变色眼镜，讲话很幽默，还上过一次《天天直播》。

B村位于A村附近，也是一个相当偏远的村子。这个村很小，1000多人头，10个村民组。除了A村，我在这个村子待得时间最长。这个村的办公楼是最近几年刚修的。办公条件比起A村不是好一点点。但是这个村百姓的房子还都挺旧，很多砖混结构的小二层一看就是90年代修建的。房子与房子之间夹杂着错落的油菜花田。三月份，到处是黄澄澄金灿灿一片。曾经我也很向往去看看壮观的油菜花海，不过现在这个想法真的实现了，却反而对油菜花海的景象没什么感觉了，只是觉得味道很好闻。

这个村的村民都很友好。虽然我觉得我在这个村做的事情并不一定的民心顺民意（因为我阻止他们上山烧纸，这是得罪人家祖宗的事情啊），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他们的觉悟，虽然平时负责社保工作的我深知他们的学历大多是小学，但是他们对市委市政府的命令却都很熟悉也很支持。我去小卖店买东西的时候，店主和我搭话，对我说“不让我们上山烧纸是件好事，如今这里清净了不少”，我问“烧纸是老传统，如今不让烧，你们会不会不习惯”，他回答“烧纸有啥好处？烧着到处糟死了，还浪费钱”。小学文化的局限性使他们不一定知道”温室效应“或是“四风问题”，但事实上他们也不必知道，他们能够理解并支持政府看似不近人情的政策，这就已经非常让我敬佩了。

我在这个村驻点搞森林防火工作的时候，经常在一条进山的道路上走。这条路上的居民对我这个外来者都很友好。不但招呼我坐、给我端茶倒水，甚至有一天中午还留我吃饭。我还记得有一天下午，一户人家的主妇塞给我一个袋子，里面是一大袋（目测起码有三斤重）的芹菜。她跟我说这是她自家种的，让我无论如何带回去尝尝。至于这些人家的男主人，更是见面一次递烟一次，虽然我不止一次告诉他们我并不抽烟。

我一个人在路上走的时候，有村民看见了，怕我无聊，就陪着我一起走，然后我们就一起聊天，从今年的村委会换届选举聊到化肥的价格，当然他们也知道天上有架飞机飞丢了，见面就问“杨主任，飞机找到了没？”

我在B村跟这里的很多村民打交道，发现他们的学历不高，但是觉悟不低。他们热情友好。他们也并不是一味面朝黄土，他们同样关心着飞机找没找到、乌克兰和俄罗斯打没打起来。那天还有个村民非常认真的问我“杨主任，你说，乌克兰是不是根本打不过俄罗斯啊”。